分享｜接触即兴是一件需要不断练习的功课
我从 18 年 4 月第一次接触「接触即兴」迄今，已经近 4 年了。接触即兴仍然像品一口好茶，余韵深长，意犹未尽。我不是个勤奋的练习者，但还算有耐心。4 年间也产生过倦怠期，甚至过去一年因为受伤的原因，也长时间的暂停过。可是很奇怪，4 年间，不管我离开的时间有多久，回到地板见到的还是那些熟悉的面孔。新的舞伴也会不停的加入，可大多数过一段时间便消失了，留下来的老面孔（身体）越来越熟悉，幸好还未对彼此倦怠。
上海是个到处充满新鲜感和诱惑力的大都市，各式各样的体验层出不穷，年轻人有限的时间有着无限的活动可以分配，确实很难在一个课程中久留。可是从另一方面，我不禁想，是否越来越少的人能够耐得住性子，去在意那些细微的体验，尤其是当这种体验是极其内在的，毫无华饰的。
也见过有一些体验者，抱着尝新的愿望而来。体验了几次之后，仍然不知道「接触即兴」是什么，于是便也放弃了。
接触即兴究竟是什么呢？
这是一个难以作答的问题。每个跳了一年、三年、五年甚至十年的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答案。哪怕是身为接触即兴创始人之一的 Steve Paxton 也无法给出一个清晰的答案。也正因为面对这样的不确定，我们这些跳了有段时间的人在面对新舞伴的提问时，也许更倾向于给出一个降低期待的答案：
「它 不要求硬性的身体条件和技术 ，它适合不同年纪的人群，它 重视的是你个人的感受，去觉察自己的身体 。」
然而文字的狡猾之处在于说的人的意思，和听的人的理解可能差了十万八千里。正在阅读这篇文章的你，请先停一停，当你读到上面这句话的时候是怎么理解的？
根据我的不客观观察，很多人对它的理解逐渐变相为「接触即兴是一种疗愈艺术，可以解放天性，只要个人的体验好,不管怎样都可以（包括闭眼躺在垫子上一动不动半个小时）」。
回到 Steve Paxton，尽管他没有回答什么是接触即兴，但他还是给出了一个否定的答案「什么不是接触即兴」。
“作为一个 身体的活动（physical event） ，我更想用一些否定词来定义接触即兴，它 不是艺术，不是体育运动，也不是那些我们一直以来定义舞蹈的元素。
同样的， 也不应该牵扯到性，心理学，灵性 。我会把它们留给其他领域的专家，然后 从更直接的层面着手，感受和身体（the sense and the physical body） 。”
－Steve Paxton
《Drafting Interior Techniques》
Contact Quarterly, 2019
从以上可以看出，尽管他使用的大部分是否定词，但有两点有非常清晰：这是一个「 身体的活动 」以及它在乎「 感受和身体 」。
既然是一个身体的活动，毫无疑问，我们在活动中关注的更多的应该是我们自己的「身体」，物理层面的身体。
更进一步说，这种「物理层面」不仅指你疼了么，酸了么，放松了么（当然它们可以作为一种观察身体的参照指标，但不是目的），而是 指你该如何去使用你的身体 。是的， 使用 ，把它像工具一样去使用。包括但不限于：找寻身体和地板的重心支撑点；找寻更省力和适应身体结构的动作模式；跟同伴一起构建一个稳定的结构；在快速或慢速的动作中，维系和平衡跟同伴之间的重心转换等。
在接触即兴的课程中，老师往往不会要求你去做一个标准的动作，比如腿要抬到多高或者脖子必须要伸到某一个角度。 老师更像是与你一同去探索你身体的结构 ，她会建议你用身体的各个部位模仿一张稳固的椅子，当同伴坐上去的时候如何令两人都感觉轻松和舒适。也会让你重新学习像婴儿般在地板翻滚，因为那是最省力，最不劳损肌肉的方法。而大部分第一次来参加的人， 最先需要学习（ 或重新找回） 的是接纳自己的身体， 同时 允许自己的身体与他人接触， 不带任何目的（生理性或社会性的） 单纯的触碰。
因为每个人的身体是不同的（体重、长短、肌肉力量、核心位置），即使面对同一个题目，每个人的解题方式也不相似。而又因为 每个人有自己独特的答案，所以当两个人或多个人随机碰上时，便能生成无限多的组合方式。
然而与大多数舞蹈不同的是， 这样的身体使用方式并不是以展示「美」为目的 。在反复的实验、失败和偶然的成功之后，你心中能够感受到的那点沾沾自喜完全来自于 发现你更了解自己的身体结构，并且随之掌控它了 。你开始了解自己的背部能够承受多大的重量，知道当手和脚呈什么样的角度时可以不感到压力，也能够承接住舞伴扭转而来的惯力，并毫不费力的让自己随之翻滚。 你开始使用自己的身体如同使用一件最得心应手的武器 ，如同李小龙握住了双截棍。
除了身体层面，
我们的意识又在做什么功课呢？
良好的身体使用指南不能缺乏意识的带领及帮助。在接触即兴中，很重要的一点，也几乎是本质的一点，是
练习打开自己的感官，训练自己的意识
，让意识穿梭于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从而逐渐
建立对身体每一个细微部位的觉察
，不仅是它的舒适程度，而是它的「存在」。
Steve分享过一种叫作“ 小舞蹈 ”的练习方法，通过站立，不断觉察扫描自己的身体，观察身体每一块肌肉与地球重心的互动。这些细微的互动，往往来 自于我们身体肌肉骨骼的本能反射 ，并不受意识的控制。 在观察的过程中，意识进一步完善了对身体的理解 。
为什么（完整的）意识如此重要？Steve 在上述文章中还举了「翻滚」作为一个例子。在做翻滚这个动作的瞬间，如果没有带着觉察，我们就不能称之为一个「完整意识下的」翻滚。由于意识的缺失，我们对于翻滚这个动作本身的认知变得固化，以为它是一种机械重复的动作，而不会对如何调动身体的各个部位去完成这个动作进行探索。 只有带着觉察去做这个动作时，我们才会产生新的体验 ：我的颈椎是放松的么？我的肩膀是否承担着重心轴承的作用？我的脚在推动地板时发生了什么？我的手臂该如何与肩膀连接才能不受伤？经此拓展对身体理解，并孕育出动作发生的新土壤。（OS：一百个翻滚有一百个哈姆雷特。）
而只有当你完整的 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动能和感受，并且更加灵活的使用身体之后 ， 你会更喜爱自己物理层面的身体 ，而不是用「能量」「疗愈」「灵性」这类神秘学的词语来解释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你理解了这一切都是肌肉、骨骼、神经和意识的共同作用。
身体和意识哪个更难练习？
这也是极具个人体验的一件事。我见过不少身体素质极佳的舞者，带着强大的舞蹈训练的烙印，在与人接触时却无法觉察舞伴的不知所措。也见过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中，闭着眼睛在人群中摇摆，仿佛与连接这个世界的宇宙远去，丝毫不在意场内在发生什么（这无疑是对自己和场内他人的一种不负责任）。亦即是说， 这两种层面的能力未必总是并行的，均需要来自个人倾注精力和耐心的练习 。在接触即兴的「潜动谱」练习中，第一个阶段说的就是「聚集」（Assembly），包括身体的到达和精神上的到达。 当身体和意识做好了准备，承诺接受未来的每一个阶段，并耐心练习时，才有可能达到个人的身心整合，收获喜悦 。
所以说，接触即兴并不只是简单的"疗愈"，也不是为了"解放天性"而存在的，这些感受都有可能发生，并成为它的附加值，但并不是目的。它并不是一颗轻而易举、毫不费力就可以摘取的果实。同样是作为对身体和觉察的探索，既然瑜伽、普拉提、滑雪、街舞都是需要练习的，那么 接触即兴也是一件亟需要练习的功课 。甚至它所需练习的精细度，远超于其他常见的身体活动。而它能带来的满足感，也是需要耐心和从容才能体察到的。但 这种满足感将不同于其他即时的感官刺激 ，它一旦发生，就会 犹如一颗根植于身体之中的种子，逐渐丰盛、绽放，并且难以弃绝 。
*意识 ∶人的头脑对于客观物质世界的反映,是感觉、思维等各种心理过程的总和。
*觉察：指察觉；发觉，看出来
P.S 文中的观点代表笔者个人的想法和意见
文字：孟凡
编辑&排版 : 小宝
图片: 寸草舞集活动记录照片
寸草舞集 Inch dance
这是一个给0-99岁人群
发现身体的美好的群聚之地
寸草舞集希望以舞蹈为媒介
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透过不同的身体创意开发与练习
发现身体的有趣之处
寸草致力于后现代剧场的创作与演出
并定期开设现代舞、接触即兴
即兴创作与肢体开发等课程
作为上海接触即兴社群活动的
主要组织方和上海即兴艺术节的联合主办方
2017年开始寸草舞集每年邀请全球各地
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们至艺术节跨界
交流、演出，和大家分享美好的即兴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