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的身体与交流的身体——两种社群下的接触即兴

在我以前的观念中，常把接触即兴作为现代舞的次要分支和辅助补充，不过，这种想法显然是狭隘的。现在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受到，接触即兴是一种独立的运动系统，并不是被某一群体独享的，它适合包括专业、非专业舞者在内的任何人。

我在Jam（舞酱）中深刻体会到舞者与非舞者对于接触即兴的不同反映。“jam”是对所有人——不分职业年龄开放的活动，我一直尝试去感受这些不同。

在一次约舞中，朋友说我在飞行时呈现的都是四肢张开伸展的状态，但一般素人上到高空时都会四肢弯曲蜷缩寻找平衡，当时的他作为“底座”一直在等待我寻找重心并想办法保护我。

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过去专业课中所学习的接触即兴训练，只是出于“双人舞”编舞的目的。我也明白了，为什么我在jam中有那么多的懊恼与可惜，因为我的目的依然是 “跳好这个舞”“完成这个技术”，缺少对身体和当下的专注。

延伸四肢是可以更好的掌握平衡和减轻重量，但是如果执着在这个概念上可能会忽略安全性，没能灵活地顺应身体的重量和引力的关系。

于是我想把接触即兴放到上次文章所提到的“社群”概念下分析，通过比较不同社群进行接触即兴时的状态，看看接触即兴有哪些被我们专业舞者忽视的魅力。

社群community，强调具有相同理念或利益诉求的人的集合。

《社群舞蹈指导手册》中罗伊斯顿·马尔顿说道：社群舞蹈的特点就是参与人群特质不同，其性质也发生改变。

这次我将会集中讨论两种社群，一种是舞蹈专业社群，一种是非舞蹈专业社群。

有趣的是，非专业舞蹈社群在有些方面的表现远胜于专业群体。

根据我对周围人的观察，我认为舞蹈专业群体的身体更接近被使用的工具，而非舞蹈专业群体的身体更像是处在交流状态。

专业舞蹈学生在学习接触即兴时，一般从技术入手，这是有现实原因在的。首先国内开设即兴课程的高校就不多见，更别说能长时间的进行接触即兴专门训练了除了高校外，工作坊也是一种主要的学习渠道，不过工作坊时间短，内容有限，大部分都以技术的训练为主。好让学生、舞者回到学校或者工作单位后，将其运用在编创里。

那在这个过程中，身体之间有交流吗？当然有，不可否认，但交流在其中只作为过程，仍然以两个身体如何完成“漂亮”（不等于好看）的动作为目的。在引领与跟随中，利用把位、重力转换等技术元素，完成一系列传统”双人舞创作技术“所无法形成的动作。甚至忽视了聆听、忽视了感受。

以我自己为例，我初次加入到Jam中一直带着功利心——想要让这个一直以来都是跳舞工具的身体好好发挥作用，展现“舞者的素养”。我所到的空间都可以描绘成“身体打架”的画面。我要“跳舞”的状态、要完成高难度重力承接的目的、着急的情绪，通通表现在身体上。幸运的是，凭借剩余的感知力我意识到在这个场域下，大家是在唤醒身体、感受身体，在寻找身体间的对话，并尝试跟别人沟通与交流。这种交流是关于身体的接触面积、施力程度、距离的远近关系。

非专业舞者两个人刚刚接触时往往从手臂开始，告诉对方“我在适应你熟悉你”。当你看到一个人能够完全把重力依靠到另一个身上，这是信任与保护。也有人离开并保持距离，我想是感受到了不舒服或者不合适。

大家也尝试技术，但关注点不在于形状，而在于所发生的一系列运动是不是真实的。在反复尝试中，一遍一遍地用身体交流，“你一言我一语”，对话清楚明了，往往技术就没问题了。

说清楚话很难，在这个互相倾听和用身体的表达的过程中，很多Jam的参与者都会说，对自己的认识又丰富了：“自己的犹豫性格在接触即兴时也会传达模棱两可的信息，让对方不知所措，意识到是我个人的性格影响了两个人之后，我会让自己更坚定一些。”

在这个群体中，大部分人都在察觉自己的内心。

工具与交流的身体反映了两种不同的目的，两种不同的使用方式。

没有对错之分，毕竟两个群体所处的环境、学习经验、身心需求各不相同。作为舞蹈专业的我们，无法躲开“身体表现力”、“舞台呈现”等等专业要求。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身体感受力、环境感受力等等都是我们工具化使用身体弱化和忽视的地方。 如果有足够的周期能够在飞行、滚动、平衡、重量交换、平衡、失重等技术训练下，多花一点时间体会过程，体会真实的重力交换，体会真实的聆听与表达，那么，从接触即兴中得到的就不仅仅是一些双人舞技术了，还有更加敏感的感知力和自我调节能力，这些帮助会扩大到solo、三人舞、群舞等等舞蹈形式中。因为身体的表达能力，绝对不只体现在某种技术中。

写在最后

这些思考在我脑海中停留已久，对于我来说，我在逐渐放下一些无谓的“执着”，丢下一些“必须”，在接触即兴中勇敢的表达自己，说一些生活中不敢说的“话”，或者有时候管它呢，就做最真实的自己。

而接触即兴反馈给我的，是不产生期待下，一个又一个的惊喜，一个又一个可爱的人。

合作单位

「每遇舞蹈MaiOuiDanse」

当代自教育平台，传播MO体系的身体与生命观念

链接国际一流师资，推动国内舞蹈教育的发展。

这是一个给0-99岁人群发现身体的美好的群聚之地。寸草舞集希望以舞蹈为媒介缩短人与人之间的距离，透过不同的身体创意开发与练习，发现身体的有趣之处。

作为上海接触即兴社群活动的主要组织方和上海即兴艺术节的联合主办方，2017年开始寸草舞集每年邀请全球各地不同领域的艺术家们至艺术节跨界交流、演出，和大家分享美好的即兴经验。致力于后现代剧场的创作与演出，并于日常定期开设现代舞、即兴创作与肢体开发、接触即兴等课程。